“与其咒骂黑暗，不如燃起一支明烛”。---安娜•路易斯•斯特朗

一

与多难兴邦一样，时势也会造就英雄。一如当年的中国女排，一如当年的聂卫平，一如逝去的消防战士，一如当下的抗疫天使，关键时刻总会有一些人站出来，像一缕暖光，在暗夜中照亮人们前行的路途，困境中给予国人安慰和希望。

中国男篮北京奥运会

中国男篮的征战史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英雄。比如94黄金一代的两次世界前八争夺战，比如2006年男篮世锦赛王仕鹏最后5秒绝杀斯洛文尼亚的闪耀，比如2004、2008年两次奥运会前八强的生死战。这些比赛印象深刻，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看的人血脉偾张、激情亢奋，足以载入史册。相比中国足球的长期颓势，中国篮球在那个“黄金时代”出现过胡卫东、孙军、巩晓彬等一大批亚洲顶尖球员，之后有王治郅、易建联这些踏足NBA的后起之秀。特别是有姚明这样世界巨星的存在，某一时段，中国男篮的目光早已跳出亚洲，具备了与一些世界劲旅对抗的实力。

对于中国男篮来说，CBA的水平实际上代表的是中国男篮的水平。从国家队成绩好坏的大周期来看，自从2005年采取准入制正式更名为中国男子篮球职业联赛（CBA）开始，中国男篮整体水平实际上一直处于人才断档的下降趋势，特别是姚明退役之后，球队的成绩直线下降，显现的更为明显。2009年天津亚锦赛上，中国队甚至在家门口的决赛中输给伊朗，创下了4项耻辱纪录。其后虽然跌跌撞撞参加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和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但十连败的成绩让国人一度蒙羞。2019年男篮世界杯，中国男篮兵败家门口，错失了直接入围东京奥运会的参赛权，也断绝了球迷们最后的一丝念想。后姚明时代的中国男篮关键时刻无人站出来了拯救全队，累累陷入困境无法自拔，彻底跌到了谷底，逆境之中终究没有顺应时势造出一个英雄来。

cba水平下降趋势图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篮球的掌门人经历了信兰成时期、李元伟时期、信兰成时期和目前的姚明时期（如图所示），其中信兰成两度掌管中国篮球。如果把CBA整体水平下跌的趋势与股市趋势图来比对，我们不难发现，两次下跌均发生在信兰成时期，而在其中间的李元伟时期，中国男篮曾经有过一次V型反转的机会。

男篮失败谢幕

2002年，中国男篮在亚运会决赛中惨遭韩国队逆转之后，李元伟接替黯然离任的信兰成成为中国篮球新的掌门人。在其2003年-2009年5年任职期间，推出“北极星计划”，高举职业化旗帜，对CBA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推出夏季联赛、球员选秀和规范球员标准合同；改革赛制，增加球队的报名人数和一周三赛大幅度地增加比赛场次；改革裁判管理规则，鼓励合理身体接触与对抗，与国际判罚标准接轨；确立裁判在场上的权威，加大不服从裁判的处罚力度；加大中国篮球的对外交流力度，特别是针对国内教练员的培训工作；实施CBA公益计划，建立希望小学，让CBA走进校园。比对当下姚明的新政，球迷是否有眼熟的感觉。在那段时间前后，姚明、王治郅、巴特尔、易建联和孙悦陆续进入NBA征战，而CBA也一跃已经成为中国体育的顶级品牌，李元伟甚至在2005年发出“在中国，篮球是第一运动”的豪言。而中国男篮在姚明的率领下基本保持着亚洲老大，特别雅典奥运会和北京奥运会，中国男篮全部晋级八强。而这一切随着李元伟的离任而反弹未果，时势造英雄的剧本戛然而止。

中国男篮输给伊朗队

信兰成二次上任后，很大程度上否定了李元伟的改革思路，不注重联赛的建设，试图用限制联赛规模、延长国家队集训时间的方式为男篮“提速”。期间“假球黑哨”之声遍布赛场，一味为了国家队的成绩而错失新老交替的机会，导致国家队人才断档。之后中国男篮噩讯频传，不仅在2009年亚锦赛决赛惨败伊朗队折戟天津，更是在2013年8月9日爆冷负于中华台北队跌出亚洲4强，中国男篮从亚洲霸主变成了人见人欺的亚洲二流。当然，信主任认为中国男篮在亚洲的二流地位是正常的，不是他的责任，“以前没有姚明的中国队也不是亚洲一流，更不是超一流，所谓的一流还是几流都是媒体说的。”

易经有云：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当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而堡垒往往最先从内部攻破。面对中国篮球水平连续滑坡却稳坐交椅而岿然不动的信兰成，姚明在2016年牵头CBA18家俱乐部“揭竿而起”，他们认为CBA现行的体制已滞后于联赛的运行，欲成立中职篮公司倒逼篮协改革。并喊出“我们的联赛现在需要迫切的改革”、“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阻碍，我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姚明

2017年，姚明成为新一任的中国篮球的掌门人，随后在国家队层面、联赛规划、市场开发、青训问题、裁判问题、球员违纪、对外交流等方面推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中国篮球在趋势图上形成了筑底的曲线反转。2018年在印尼雅加达的亚运会赛场，中国队史无前例地拿下了男篮、女篮、3X3女篮、3X3男篮四个冠军，给全国球迷送了一份大礼。但中国男篮整体水平下滑的趋势并非一时能够止住，2019年在家门口兵败男篮世界杯，事实上断送了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参赛权。当有记者提问到谁来承担责任时，姚明斩钉截铁地说出 “我”。那一刻，满脸的杂乱胡须遮掩不住他的憔悴和失望，悲壮和凄凉。在中国的体育历上，从来没有哪位领导敢这样直面失败，惟有他面对公众。可悲的是在他勇敢地把失败的责任独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鲜有官员、教练和球员站出来承担责任，分担他的压力。他高大的身躯前面显现的是勇气和胆识，寒江孤影背后则衬托出孤独和寂寞，犹显更甚，让人心酸。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篮球都是我愿意为之付出和奋斗的事业，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阻碍，我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时势能够造就英雄，但英雄未必能够一统江湖。想要改变江湖业已形成的规矩，非一人一日之功。我们已看到了CBA的涅槃重生，看到中国女篮的重回巅峰。在中国篮球触底回升的复苏道路上，希望负重前行的姚明这次能够成功。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狄更斯

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了江湖，难免就会衍生出派系、圈子和山头，催生出一套约定俗成而又自成体系的规则。众人在规则的约束和庇护下，行走于江湖。假使有人挑战规则，必定会遭到体系在“正义”和“正统”大旗下的严厉惩罚。要么屈服，或者消失。

CBA是一个江湖，自然有派系和圈子的存在，比如势力庞大的“体制”派系。假如你是“体制”内的球员，除非是声名显赫的国字号球员，否则你还需仰仗圈子和山头来眷顾和关照。这个时候就有了老大和小弟，有了兄弟、亲戚、朋友，自然也有了嫡庶之别。跟着老大有肉吃，无论实力如何、状态好坏，只要听话，上场亮相的时间还是能够保证，再不济就是坐着喝汤也能多喝几口。当然，你要犯了错，自然有老大在后面给你撑腰，无论之前的“血书门”，还是之后的“偷笑门”，表面上是球员与教练的对抗，实际上是篮球主管部门与派系的矛盾冲突，球员最终能够“KO”教练，必定背后有所依靠，也间接证明了派系的实力。如果身处圈外，情况就不一样了，得不到照顾，就只能一直熬下去、忍下去，且还得拿出高风亮节、心甘情愿的态度，至少不能显露出造反的心思。

辽宁后卫 鄢手骐

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派系和圈子的存在同样也有好处和弊病。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亲兵”，打仗的时候，自家人用起来给力，心往一处使，甩毛巾、看饮水机也算功劳，“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但有些关键时刻需要他们上去顶一顶，就那么一会儿也会掉链子、拖后腿，成为扶不起的“阿斗”。关键下场以后还打不得，骂不得，急眼了回怼，总之就是吐血要了“老命”。倒也符合“众人拾柴火焰高”的下半句“三家四靠糟了糕”。仔细找找，每家队里总能找出那么一两位，你品，细品！

英国作家萨克雷在他的长篇小说《名利场》里说：生活就是一面镜子，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对于CBA江湖上体制内没有入圈子的球员来说，他们的生活里大部分人是没有笑的，或者说笑的时候很少，基本上只有哭。除了少数志存高远的尖子生，其它人的地位等同于玄幻小说中的“散修”，没有上位的资源和机会，也进不了大名单，竭力在CBA江湖上游荡练阶，能够脱颖而出打上来的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冬去春来，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在板凳上受尽煎熬等待机会。倘若不是自家球迷，外人都不清楚他们叫什么，长什么样，时间长了，终究还是落了个泯然众人的结局。成年队、青年队、少年队，这个链条很长很长，虽然不用能“一将功成万骨枯”来形容，倒也离那个意思差的不太远了。漫长岁月中，谁人又知晓有多少天才消散呢！

阿联的光环

即使那些尖子生，如果你想追求更高的“人生目标”，你就是刺头、异类。别看你跳的欢实，想净身出户脱离圈子，根本是不可能的，压根别想有那种好事。除非宣布退役或自费武功，否则大多数人都得妥协。能够一直坚持的人数没超过一只手，远古马健算一个，近代大郅顶多算半个，现在也就是小丁在那撑着，至少能撑多久，不得而知。所以能够像巴特尔、张庆鹏那样出走的球员少之又少，说句不好听的，巴特尔那是耍了手段且歇了一年，张庆鹏则是属于“烧了高香”的援疆特例。更多的是处于山西焦泊乔、江苏衡艺丰、四川黄荣奇的境遇，虽然在法律上不“合规”，但你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体制的“规则”把你拿捏的死死的，这块奶酪是谁也不能动。

对于体制外的外来户球员来说，如果队里老大失势或者队里换了山头，不拜码头同样会被打压，直至游离于圈子之外。一如秦晓雯用“他又没有给我打过球”挤兑的功勋球员莫里斯，以及以“不适合体系”的手法压制了两年的孙悦，还有之前在上海被邓华德禁赛的李根，在山西被王非下放的李敬宇，在青岛被范斌下放的宗赞，以及张庆鹏这个“亲戚”。总之，“篮球”在这个时候不再纯粹，成为一个工具，而江湖上也不再会有所谓的“道义”。球员的利益、球迷的忠诚都要让路于派系和圈子的“规矩”权威。

CBA缺人才吗？缺，CBA有人才吗？有。矛盾！并不矛盾，这是现状。本山老师所言的“悲哀”，大抵就是如此。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说明了“动”的意义：生命在于运动，人才也需要流动。与NBA由大学培养球员的体系不同，我们国家除了近几年CUBA培养部分大学生球员以选秀的方式进入CBA以外，大部分还是“业余体校--省市体工队（俱乐部梯队）--国家队（俱乐部）”的三级培养方式。从源头上就形成了等级森严的派系规则，限制了球员们自由流动的想法和行动。由此可见，球员想在CBA的江湖上自由行走的难度有多大。

王少杰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现象，更多有潜力的小将要么出国深造，要么直接加盟CUBA，不再青睐传统的俱乐部青训模式，而是用选秀的方式“曲线”进入CBA，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依靠自己的能力在CBA立足，北控状元王少杰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证。虽然这种方式短期内对传统青训冲击不大，但毕竟在旧体制的江湖盾牌上打开了一个缺品，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一种有效的选择。

当然，联赛的参与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赛季我们看到了因改革而发生的一些变化。比如，辽宁缺三分投手，原帅在山西就投的不错。新疆去年缺后卫，王子瑞今年在北控打的还行。李敬宇回到山东投的准，钟诚回归吉林敢单打易建联，就连代怀博去了吉林也能四记三分砍杀广东，郭晓鹏北上山西，孙桐林东奔北控。眼看着丁彦宇航下去了，眼看着陈晓东起来了。这些现象说明CBA人员流动旧体制的口袋扎绳至少松了一些，面对陈旧体制牵扯到的复杂利益，能够举起钝刀也算得上一个进步。对于职业球员来说，只有获得上场的机会，只有留在场上，才能真正体现自己的价值，实现自己的梦想。随着下个赛季国内球员工资帽政策和外援政策调整的正式实施，更多的国内球员会获得出场时间，不仅有利于挖潜年轻球员潜力，提升俱乐部的实力，而且也有利于国家队储备人才库的打造。 这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

“人挪活，树挪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三

从年龄上讲，经历24个年头的CBA已摆脱稚嫩和青涩，进入阳光灿烂的青年时代。CBA江湖也应该演绎更多的戏码和故事，敢梦敢想！有旧人去，有新人来；有欣喜悲欢，有爱恨情仇；有失望，也有希望！

输赢是竞技体育的一个目标，但职业联赛的目的不止输赢。CBA未来的目标是让每一个进入球馆的球迷切实享受到了竞技体育特有的魅力，让人感受到主场独特的文化氛围。

cba赛场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英国作家狄更斯《双城记》开篇这句话对于现在的中国篮球来说，再合适不过了。